送口諭的小太監走後，七月疑惑道：“皇上這時間倒是吩咐得奇怪，只說是午時之前，既未規定讓你上早朝，也不說明有何事？”

五兒嚴肅輕拍她道：“皇上的意思，是你我敢隨意揣測的麽？”

七月聽罷吐吐舌頭，未再言語。

而後五兒轉向我關切又討好地說：“既然已經起來了，不如吃點東西吧？廚房馬上就做好了。”

我擺擺手道：“不吃了，我回房間弄點東西。”

回到房中，我在桌上擺放好筆硯。右前方鴿籠中，信鴿還在咕咕叫著，我淡笑給它餵了些食，繼而提筆寫道：

吾愛沈君

當你看到這只鴿子，便知我已去沈府尋你。你在巳時離開荊府，我於申時到了沈府，不曾想須臾兩個時辰，你我或許已相聚千裏。

今日出口之話，實有諸多不妥，望沈君切勿記掛在心。君乃我畢生所信、所依、所愛之人，妾也將一世忠君、敬君、愛君，奈何妾此生實經諸多困苦磨難，造就了一張長刺的嘴，實不會說太多體己話，承蒙沈君向來不嫌不棄，維望多加責免，待君歸後，能常伴君左右。

君獨身在外，請務必保重身體，妾在京中也將自重自愛，還望勿念。

念仇敬上

怕戰鴿在途中會遇上什麽阻礙，為保萬一，落款還是用的念仇的名。

一封信寫完，便覺今日也沒別的事好做，就先歇下了，想著既然秦楚陌只讓我午時前到，並未明令我需參加早朝，那就等早朝時間過了再去吧！

第二日，估摸著早朝快完了，才不急不慢地乘車進宮。本以為秦楚陌應當又在禦書房內埋頭處理政務，然宮人見我到之後，卻徑直將我引去了禦花園。

這個時節，禦花園內滿園丹桂飄香，一走進便不禁陣陣深嗅，而秦楚陌此時正坐在湖心亭間，悠閑品著茶。

我低頭走上前給他行禮，他道一聲“平身”後示意我坐在他對面。

宮女正提起茶壺想為我斟茶，秦楚陌擡手阻止，竟親手接過茶壺，做出要為我斟茶的樣子！

且不說亭中宮女大驚，我也急忙站起身雙手托著茶杯彎腰畢恭畢敬道：“微臣惶恐。”

他靜靜地為我斟完茶，對服侍的小宮女道：“此處沒什麽事了，你到走廊那邊去等著吧。”

宮女低低答是，但也讓我捕捉到打量的眼神。

“不知皇上今日召微臣前來，有何要事？”

“朕如果沒記錯，你在家中也休息了七八日了，也該上朝了。”

“是，微臣明日開始會準時上朝。”

他聽罷不置可否，細品著桂花茶，又道：“聽說你前兩日在府中閑得慌，鬧自殺玩？”

他此話說完，我頓時火冒三丈。因上次他說了那麽一番近乎霸道的表白話，我本不好意思見他，但他此話一出，便說明他不僅是派人查探了我消失數年的事，直到如今還派了人監視我！

想至此處，我表面畢恭畢敬，實則話中帶刺道：“微臣作為三公尚書，在職責範圍內定會做好自己的事情，皇上您日理萬機，實在沒必要浪費探子在我的身上。”

我這番明白的暗示，他必也是聽得懂的，但卻並無多大反應，接著平靜地問：“因為什麽事鬧自殺？”

我不言語。

“朕命令你說，你敢違抗？”

若他是以上次對我表白的立場問我此話，我大可以不理他，但他已說是命令，作為君臣，我卻不可瞞他。

但宮中除了禦用的欽天鑒，向來是不大看得起江湖術士的，若是他心情不好，更可能找那方士的麻煩，想至此處，我還是決定說七分、瞞三分。

“前幾日微臣心緒不平，夜裏故人托夢，醒來回想起過往遭遇，發現有許多故人去世都是因自己而起。多年前愛看閑書，曾在一本書上見過對天煞孤星的批註，所以微臣猜想自己便是這天煞孤星的轉世，若是繼續活下去，恐對身邊親近之人不利，唯有死了，才能皆大歡喜。”

他聽罷長嘆氣，神情肅穆地問：“你現在還這麽想？”

我搖搖頭道：“只是一時鉆進牛角尖罷了，現在已經好了。”

他點點頭，也不說旁的話，我下意識擡頭看他一眼，便接著道：“命懸一線之際，是沈曄將軍用手擋住我的剪刀，才不至於釀成大禍。微臣聽說皇上已經批了他的假，應當便是養傷去了。”

故意說這段話，一來是想遮掩沈曄是去找鬼谷子的事，二來也是想著在他面前誇誇沈曄，表明自己與沈曄互相之間的情深義重，即便激怒了他，但能讓他厭煩自己也是意外收獲。

不曾想他聽罷只是一副毫無波瀾的樣子，平靜地說：“嗯，朕知道。”

兩人一時無語，我又試探地問：“微臣有件事，鬥膽懇請皇上。”

“噢？你還能有事求我？”他似乎頗為有興趣。

“微臣請求皇上，將安插在荊府的眼線撤了。”

我話音剛落，他的神色立即變得冷峻慍怒，極為不悅。

然荊府人員往來時常牽涉到頗多秘密，包括五兒和七月的身份，我是半點不希望有別人知曉的，如果一直有人在暗中監視我，就難免不會註意到她們。所以即便會惹怒秦楚陌，我還是只能奮力爭取。

我放下茶杯跪在他膝前，雖看似低眉順眼，語氣卻不卑不亢。

“微臣是臣，但不是犯人，微臣一舉一動都定當時時刻刻按照大衛律法克己覆禮，還請皇上不要再對微臣做任何監視舉動！”

我知道秦楚陌為何如此生氣，因為監視別人本就是件不大光彩的事，他雖做了，也從今日的話中透露了，但不知他是無意透露還是有意透露卻篤定我不敢直接反駁他。

但我卻反駁了。我現在跪在他面前，請他撤掉對我的監視這個本就再正常不過的要求，若我不說還好，一說出來，便是觸犯了他的威嚴。

“念仇，朕雖對你另眼相待，但你也不可得寸進尺！”

“微臣不敢，還請皇上答應微臣的要求！”

湖心亭中靜了半晌，最後他終於洩氣道：“朕知道了。”

說罷便拂袖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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